第12章 风波

“这不可能，我们都是老字号的高跷队，现在说解散就解散凭什么？”青正高跷队会头郑均一拍桌子，大声抗议。

宋万全皱皱眉，虽然心中有火气，但也不能发泄出来。

这帮人一个个都是桀骜不驯的，说吵就吵，说闹就闹，甚至气急败坏起来指着鼻子就骂娘。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素质太低了，人总不能和混蛋一般见识吧。

宋万全是完全领会了阿Q精神的，精神胜利法运用的炉火纯青，在政府工作的人谁不会这一招啊。

“没有说解散，高跷队还是高跷队，你们想去哪演出还是去哪里演出。只是我们将接驾那天能够进入会道的缩减到了十支队伍！”宋万全将最新和领导研究的结果说了出来。

以前要是按照宋万全的想法，直接将蛤沽镇的高跷队数量缩减到十支队伍。

和领导们一商量这就触及到了会头的个人利益问题。高跷队并不是文化站出钱建立的，都是会头自己掏钱建立。

他们并没有权利要求各家会头将队伍解散，如果这种要求说出去是会引起强烈反对的。

本来各家高跷队会头对政府颇有微词，有的甚至有一种听调不听喧的感觉，一些活动就算通知了人家都不来。

你不让我来更好，你让我来我还不来了。

十分的难以管理可以说，宋万全在这些会头面前有时候很头疼。

听话的有，不听话的占大多数。

权衡利弊之后，将解散高跷队，改成缩减会道权的发放。

每年正月十六接驾，蛤沽镇都会配合津城大部分军警进行维护现场秩序。进入主场地的观众也会从各处设置的闸口通过，所以在会道权上文化站有着决定性作用。

如果不让你进，你就不能进。

这样宋万全说出来的话也会硬气一些，有着闸口托底，他的心里也有了底。

“我们这帮老会啊，从你没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会道上表演了。你一来就说不让演了，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年纪稍微大一些的青风高跷队会头冯万成沉稳说道。

长歌、青风在解放之前就已经存在了，解放之后更是大放异彩，以前蛤沽镇只有两支高跷队，就是长歌和青风。

尤其是青风高跷队，从晚清到现在一直掌握在冯家手中，可以说冯万成在一众高跷队会头之中算是根红苗正最有发言权的了。

而长歌高跷队虽说也是老会，可在后来几经易主，最后落在了古天明这个小年轻身上。在所有会头之中宋万全也是最喜欢古天明的，无他听话知轻重有礼有面的。

“怎么会不让演，但是接驾当天进入会道，必须实行新的政策，年底会有一场高跷表演比赛，拿到前十名的高跷队获得会道权，进入会道进行展演。”宋万全语气很强硬，这不是商量这事通知。

“古啊你怎么看？”长生高跷队会头胡长盛看向古天明询问他意见。

胡长盛与古天明年纪相仿，长生与长歌两支高跷队渊源颇深。

1977年长生高跷队成立便向长歌高跷队的众老艺人拜会。

拜会是高跷队之间传承的一种礼法，表示尊敬之意。长生高跷技法传承自长歌高跷，所以长生高跷队众人在心中都认可长歌高跷队艺人们为自己的传道授业的先生。

所以在1977年长生重新成立时，便要去知会长歌老高跷队的众位艺人。

虽说几十年过去，长歌与长生两支高跷队从骨子里有着天然的亲近。

胡长盛与古天明私下也时常交流，有什么事情两人都会商量。

古天明并没有责怪胡长盛怎么在这个时候询问他，这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了吗。

胡长盛个性就是直来直去，没有多少花花肠子，古天明知道这一点的。

“我没什么意见，文化站怎么样就怎么样，咱毕竟是蛤沽镇的高跷队。”古天明坚决站到了宋万全这一方。

宋万全满意的看了眼古天明，这小子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其实他心中有盘算，长歌和长生是肯定站在他这边的。

一些年岁小的会头们，对于孰轻孰重还是比一些岁数大的会头看的更透彻。

不是说这些岁数大的会头不懂人情世故，他们比谁都懂，有时候会懂，有时候就不懂了，怎一个滑字了得。

如果讲究起来，就来一句“我这么大岁数了还嘛都不懂嘛？”

到底是懂还是不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宋万全只能在心底骂一句“倚老卖老！”

见到古天明表态，胡长盛也随后跟着选好了立场：“我也一样，咱跟着文化站走。”

此刻宋万全已经获得了两票的明确。

现在镇里的二十八支高跷队并不是铁板一块，各有各自的心思，各有各自小算盘。

争取十支高跷队宋万全还是有信心的，最怕的就是他们团结起来，在高跷表演大赛的时候一支都不来，那最尴尬的就该是他了。

这就等于他现在所说的话屁都不是，到了时候自己狠狠的扇了自己脸上一个大嘴巴。

宋万全当然不会这么傻，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毕竟有的会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玩的是溜得很。

“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就不陪着你们玩了。不上会道就不上会道，大不了我们在会道外面演。”郑均撇着嘴，不屑的瞥了一眼古天明和胡长盛。

这两个狗腿子，他最看不起这俩了。

“郑会别这么着急，有什么时候都好商量，你这样让宋站长怎么办。”冯万成老神在在的挺着大肚子坐着，说出来的话就是往人肺管子上扎刀子。

“冯会，你也别劝。咱都是老会了，几十年了都没这样的，现在来一句不让进会道了，玩呢闹呢，那我们当什么了。”郑均七个不服八个不愤。

冯万成翻翻白眼，就你郑均的青正还几十年的老会？全蛤沽镇也就两家敢称老会，一家是他青风，一家是长歌。

郑均的青正高跷成立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六年的光景，现在舔着脸说自己是老会可真是笑掉大牙了。

不过冯万成也不会现在搓破，那是不明智的。

他露出憨厚的笑：“哎呀，大家都是为了蛤沽镇接驾热闹，如果都像你这样不演了，那接驾还叫接驾嘛，就剩下长歌长生两家自己演？”

冯万成的意思很明显，你们要玩就自己去玩吧，就两家高跷队去演，我们不陪着，看到时候谁低头求我们。

宋万全也听出了冯万成的言外之意，从开始到现在冯万成就在供火，把事情的话语权渐渐的偏向他。

看着憨态可掬的没想到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宋万全和冯万成接触过很多次，还是很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

“章会你怎么看，不会觉得长海高跷队连前十都拿不上吧。章会可是长歌的老师傅了，这几年也训练出一批不错的孩子，还不趁着这个比赛机会让孩子们出来亮亮相。”宋万全并没有接冯万成的话，如果接了就中计了。

而是将话引向了章云来，章云来与郭金桥一样都是长歌高跷队第三代高跷艺人，有着正统的师父传承。

自从长歌高跷几经易主之后，他就自己出来建立了长海高跷队。

他不像是郭金桥一样到处高跷队都去参合一下，他就是自己教自己的，单独授徒，基本上长海高跷队里的表演者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最近两三年他开始教授了一帮上学的孩子，从初中到高中的都有，孩子们都很喜欢，学的也很认真。

只是他专学前锣，对于其他十一个角色教起来就有点捉襟见肘了，不过近几年网络发达，再加上认识人颇多，临时邀请几位老艺人来教学，学学网上的视频，也就将长海高跷队整治的有模有样的了。

章云来本想不在当场发表意见，背后偷偷报名是比较稳妥的。没想到宋万成能当场点名，这点让他措手不及。

在他心里对于这场比赛是比较期待的，毕竟训练了两年的小徒弟们，这一次也是到了拉出来展示的时候。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这次机会是他打响长海高跷队名气的时机。

只是他喜欢闷声发大财，这下想藏都藏不住了。既然这样章云来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直接一口答应下来：“宋站抬举了，这次比赛长海高跷队当然参加，当然也想拿个好名次。”

宋万成见到有三位会头已经表态心中大定，毕竟这三位会头还有三五想好的会头，见到这三人答应下来，其他会头私底下报报名，这个比赛就成了。

就算卡着名额只报上十支高跷队，那么他这个计划也不会落空。

不过私底下宋万全还会找长歌、长生、长海这三位会头都嘱咐一下，再去别的高跷队上走动走动，一起推动这次比赛。

大不了最后暗箱操作一下，让这三支高跷队都有名次拿。

冲锋陷阵完了，分些好处也是应当的。

在场众位会头见到长字头的三位会头都表了态都窃窃私语起来。

剩下的青字头的高跷队会头全部目光都集中在了青风高跷队的冯万成身上。

青风高跷在蛤沽镇来说，算是青字头高跷队的祖师爷般存在，一般青字头高跷队的演员都是跟着以前青风高跷队的老师傅学习的。

传到冯万成这一代，也成为了现今青字头高跷队比较有分量的话事人。

冯万成心中冷笑，他可知道青字头这帮高跷队有一个算一个，可不是表面上表现的这般团结。

这都是表演给外人看的，此刻这帮青字头会头们看着他，无非就是还让他当这个出头鸟。

只要他说参加，其他会头也肯定参加，只要他说不参加，那些心里不想参加的也一定不参加。

没办法必须要拉出来一个挡枪的，枪打出头鸟，刚才冯万成已经离着这只出头鸟不远了，他在中间来回挑弄，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郑会你看人家长歌、长海、长生都表态了，你说咱青字的不会还不如人家长字的吧。”冯万成看向坐在对面脸色难看的郑均。

郑均是个粗人，小时候调皮捣蛋村上尽人皆知的小混混，长大了就开始在街面上当小玩闹，混日子。

从接触到高跷后他就喜欢上了高跷，尤其是公子一角，无他可以在表演的时候名正言顺的调戏小姑娘。

郑均很喜欢这种感觉，就一直跟着高跷队表演，就连他媳妇也是踩高跷的时候勾搭上的。

结婚后天天混也不是个事儿，家里托关系找了个工作，赚钱混日子。

毕竟蛤沽镇家家都分了几套楼房，土地补偿款也赔了几十万，甚至有的几百万上千万的都有。

郑均家以前穷，父母就是种地种树，可这一整合不但分了四套楼房，土地赔偿也赔偿了八百多万。

平地一声雷陡然而富，这让郑均一下子当上了拆二代。每天小日子过的舒舒服服，吃得高高兴兴。

正巧他在的高跷队原会头不想再把青正经营下去，郑均与原会头一合计，青正高跷队会头职位便交给了他。

当上了会头，手里再有点闲钱，平时看谁谁都低他一等，天老大地**他老三，所以在蛤沽镇高跷圈子里，他也算是一个最特立独行的，跟谁都不合适，谁也不敢太招惹他。

毕竟他郑均太混蛋，也没人和臭狗屎多一般见识。

不过在冯万成看来郑均虽说混蛋，有一点是好的，就是挺真实不阴险。

按照现在话说就是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什么事情点火就着，最适合当出头鸟。

“他们长字的事儿，关我青字什么事儿。我今天把这话撂这了，这个比赛我们青正不参加，你们爱谁去谁去。今年过年我们青正玩自己的，什么狗屁会道权，谁稀罕谁要！”郑均梗着脖子撇着嘴，把桌子拍的啪啪作响。

宋万成把火压了再压，泥人也有三分火气，看着郑均拍桌子他的火就没压住怒声呵斥道：“郑会这是在开会，这是在政府里，你拍桌子什么意思。你不参加可以走，以后开会也别来了。”